一双袜子的革命友谊

with 一条评论

 
当我们从Uyuni的机场接上Venus的时候,远远的就看着她拖着时髦的小行李箱,穿着军绿色的小外套,牛仔裤,棒球帽,一眼就是从国际化大都市来度假的姑娘,我和玻璃丝坐在车里看着她袅袅的走来,不禁有些好笑也有些担心:“果然这姑娘还不知道接下来她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啊!”
 

刚下飞机时的Venus,意气风发
 
在我们旅行开始的时候,我们就定下目标,争取每个月邀请一些我们的至亲好友来加入我们的旅行一段时间,在波士顿和纽约的时候虽然离朋友们很近,但因为大家都很忙所以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即使见了面由于时间有限也是胡吃海塞天南地北一通便结束,但如果我们的好友们可以和我们在中南美洲一起旅行一两个星期那是一件多么美的事情啊。
 
我们的计划进行的很成功,几乎每一个月都有一两个朋友加入我们一小段时间,我们和朋友们一起在洪都拉斯的小岛上骑小摩托车,为了省100刀火车票钱沿着铁轨徒步5个小时走到马丘比丘,在没有水的“天空之镜”露营了一个晚上拍了许多的搞笑照片,还带玻璃丝的爸妈在哥斯达黎加经历了Fred的第一次过河冒险。虽然我很喜欢和玻璃丝两人的旅行,但家人朋友们的加入让我们的旅行变得更加丰富多彩。我们共同分享着这段特殊旅行的经历,Happiness is only real when sharing。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至今加入我们旅程的都是玻璃丝的家人和朋友,我的朋友们虽然曾都有计划在某个地方和我们一起旅行,但最终都因为各种原因未能成行。直到6月底在我完成了在玻利维亚两个周的动物志愿者活动之后,我们继续南下,最后一个加入我们的机会是在玻利维亚的乌尤尼盐湖和我们会和,然后一起开车穿过玻利维亚与智利世界上海拔最高的边境,世界上最干旱的沙漠Atacama Desert, 沿着智利风景绝美的泛美公路到达首都圣地亚哥。
 
在La Paz的时候跟Venus微信聊天。Venus是我在波士顿认识的好友,北京大妞,人长得高高美美,跟她不熟的人会觉得她是女神,熟了之后会发现其实是女神“经”,性格大大咧咧,经常语出惊人,不过正是因为这大大咧咧的性格,大家都爱她。之后她换了份高薪工作搬去了纽约,公司在西村,住在“恶魔的厨房(曼哈顿著名的街区)”,妥妥当当的做起了她纽约白富美。也许是因为她从小到大家教甚严,所以从我认识她开始她的梦想就是有份高薪的工作,安稳的家庭,以及一年几次的出国假期。在我看来她早已达到了人生目标但她还是依然孜孜不倦的在职业阶梯上努力向上攀爬着,而在她看来,像我们这种不工作天天只知道玩的就是不务正业大逆不道,在她家绝对是反面教材。我们经常会为我们南辕北辙的三观争执不休谁也无法说服谁,但却丝毫不影响我们的友谊。
 
聊天时她开始抱怨她的新工作,说想来找我们玩,我跟她说了我们的行程计划,一开始也没太当真,结果第二天她就买好了六月底纽约飞乌尤尼的机票请好了假,这时我才严肃了同时忐忑了起来,从乌尤尼到智利的边境城市San Petro Atacama这中间是长达500公里的无人区,全程海拔4000米以上,还要经过世界上海拔最高的边境,我们要至少开两个整天在野外露营两个晚上才能穿过这个区域,她从零海拔艳阳高照的纽约直接空降到海拔3700米正值寒冬的乌尤尼,然后马不停蹄的出发经历即使对于我们而言都将是很大挑战的两天,不禁深深的替她捏把汗。
 
早晨九点在乌尤尼的机场接上她,我们便开始向无人区进发。在出发之前我们在乌尤尼唯一一个卖给外国人汽油的加油站给Fred的油箱加满了油,又加满了三个5加仑的备用油桶,出了这个加油站整整500公里不会有任何其他的加油站直到我们过了边境到达San Pedro de Atacama。虽然海拔“只有”3700米,但清晨的乌尤尼温度还是降到了零度以下,看着Venus虽时尚却无任何御寒效果的外套真是让人于心不忍,玻璃丝“逼”着她在街头的一个小摊上买了一个特别乡土的红色针织帽和一副巨丑无比的手套,瞬间纽约白富美变成了玻利维亚乡间小土妞,不禁感慨跟我们一起旅行真的是让人“改头换面”啊。
 

穿过广袤壮丽的无人之境

 

来到乌尤尼之后才知道虽然广阔的乌尤尼盐湖因为雨季的“天空之镜”奇观举世闻名,但在乌尤尼以南安第斯山脉中的Eduardo Avaroa国家公园因其无数绵延的雪山色彩缤纷的高原湖泊更值得一去,然而因为恶劣的自然条件少有游客,也几乎没有任何旅游设施,只有一条在谷歌地图上都几乎难以辨认的土路。无法知道路况如何,天气怎么样,前方等待我们的是什么。。
 

大摇大摆经常对着镜头凹造型的羊驼们

 

天气很好,虽然车外气温是零度以下,但坐在车里太阳晒的人暖洋洋的。我们沿着土路穿行在玻利维亚安第斯高原的雪山湖泊间惊叹着这世间罕见的壮丽景色,再加上Venus初来乍到对一切都新奇不已,我们一会在雪山前驻足拍照,一会跟一群过路的羊驼们玩了半天,或者用无人机给我们的Fred航拍,一路欢声笑语走走停停,结果到达第一站Laguna Flamingo(火烈鸟之湖)的时候已经下午4点了。六月底的玻利维亚已经是深冬季节再加上海拔很高,虽然只有四点,太阳已经开始有些有气无力的斜挂在雪山山间,加上一路开过来路况愈发恶劣,从土路逐渐变成了布满大大小小石块的车印,前方路况不明,我们决定就此扎营。
 

海拔3800米的“火烈鸟湖“湖如其名,布满了火烈鸟,远远看去像一团团粉色的云彩

 

幸好湖边一片荒蛮之地竟然有一个设施齐全的酒店,可是诡异的是没有任何旅客,周围也没有任何车,只有许多工作人员在酒店内百无聊赖。随着太阳的落下气温逐渐降低,很快又回到零度以下,湖边没有任何遮挡,狂风渐起,我们的帐篷发出呼啦呼啦可怕的声响,似乎很快就会被吹跑似的。考虑到这是Venus加入我们的第一天就遭遇如此恶劣的境况,我们决定去酒店看一看。进入酒店,虽然不是十分奢华,但干净整洁设施一应俱全,真不知道在这样的荒郊野岭他们是如何建起这样一座酒店,又有多少人会跑来这里住这间酒店。
 
“Cuanto cuesta para un noche (多少钱一晚)?”我在Venus前秀起了我六个月的旅行成果,会的少的可怜的几句西班牙语。
 
“两百”。酒店的工作人员们大概很久没有见到游客了,聚集到了酒店大厅围着我们。
 
我心中一着窃喜,鲍勃和人民币汇率差不多,两百鲍勃虽然在玻利维亚的酒店算比较贵的,但是在这样的地方有这样价格的酒店真是太幸运了。但我还是随口问了一句,“两百鲍勃(玻利维亚货币名称)吗”?
 
“No no“ 工作人员直摆手,“两百美元”。
 
方才窃喜的心瞬间冻成冰块,如果是一两个星期的休假,两百刀我们也就认了,可是旅行六个月多月,这两百刀几乎是我们一个星期的食宿预算了。我问Venus要不要住,她面露难色,但最后还是决绝的说我们不住她就不住,这应该是她和我们旅行以来最令她后悔的决定了。
 

恶劣的天气,幸好有美景带来一点点安慰,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们不情愿的挪出温暖的酒店,这时的屋外已经变成一个巨大漆黑的冰窖,而雪上加霜的是狂风愈演愈烈,几乎可以将人吹倒。我们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做饭,炉火被吹的东倒西歪,煮的半生不熟的意大利面还没有倒进碗里就已经凉透,变成一块块难吃的冷面坨。就在我们有一口没一口吃着我们的“晚餐”时,远方突然出现亮光,一辆灰色的小皮卡出现在视野里。“这个时候才开到这里的,要不就是很有经验的老手,要不就是愣头青。”玻璃丝开玩笑说。五分钟后,小皮卡跌跌撞撞的开到湖边,在我们旁边停下,车上下来五个金发碧眼的年轻小伙。天色已晚,玻璃丝和他们攀谈了几句他们便从车斗里拿出他们的大背包走进了酒店。果然这是五个从英国来的背包客,在波多西租了辆车便闯进了人生地不熟的乌尤尼,结果车陷在盐沼里一整天,刚刚才好不容易挖出来开到了这里。
 
但我们此时都无心交谈,匆匆和他们say hi之后便爬进了我们的帐篷里。我和Venus睡在车顶的帐篷里,玻璃丝睡在车里。我们浑身上下裹的严严实实钻在睡袋里,原先在其他地方温暖的睡袋此时似乎也失去了功效,无论我们如何缩成一团揉搓我们双手双脚却丝毫没有温暖的感觉。虽然外面已经漆黑但只有七点多,我们丝毫没有睡意,把能聊的话题都聊了一遍之后,我们不再做声,感受着帐篷外狂风的呼啸和时间一秒一秒的流过,直到不知道多久失去意识。
 
醒来的时候外面仍旧一片漆黑,手机早已被冻得自动关机,试探了一下Venus也醒着,她说她高原反应再加上太冷一夜未眠,我有些过意不去,却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就只能说熬过这两天就好啦。不过还好她是个不太计较的姑娘,虽然抱怨归抱怨,但却不太放在心上。天刚蒙蒙亮,我们便前所未有的迫不及待的爬下帐篷,虽然清晨更加寒冷,但是风停了,太阳出来了,一切似乎又充满了希望。
 
这时五个小伙也整装待发,玻璃丝又和他们攀谈了很久,然后跑回来问我们说,“他们想和我们一起去到Laguna Colorado (红色之湖位于玻利维亚和智利边境),然后他们折返回乌尤尼,我们继续向前前往边境,你们觉得怎么样?”
 
我没做声,玻璃丝以为我对和五个大小伙同游一天一夜有所顾虑,而我在想的是他们怎么会觉得我们很有经验知道该往哪里走呢?可能是被我们车顶的三个油箱唬住了吧哈哈哈。。
 
但在这样荒无人烟的地方,当然有个照应很好。玻璃丝于是和他们一起煞有介事的商量了一下路线方针,说是路线方针,其实根本就没有路,这里往后就只有无数条之前车开过的车印,但不知道车印是什么时候开过的有没有被雪覆盖,也不知道哪一条车印最终能将我们带到想去的地方,所以他们商量的结果就是“我们在前,你们押后”,“顺着一个车印开”,“打双闪就停”诸如此类,在我看来说白了就是往南开,遇到状况再说呗。
 
于是我们一前一后便上路了。在路上我好奇的问玻璃丝,他们是朋友吗?还是旅行认识的?玻璃丝告诉我说他们是从英国来的高中同学,结伴一起在南美洲旅行几个月,其他的还不太知道。看他们的样子也就二十二三岁吧,中途我们下车查找路线拍照,我和Venus冻得在出车外两分钟就耐受不住,而他们穿着毛衣在雪地里打打闹闹,让人真心觉得年轻真好。
 

年轻力壮的英国五小伙

 

果然我们顺着车印开了不出一个小时便迷路了,之前还很清晰的车印浅浅在雪地中越来越浅逐渐消失不见,每当这时,我们便需要停下来下车寻找新的车印,感觉好像上了某档探险节目探索某片无人之境一般。在一个车印消失的地方,我们发现一座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山丘横在了我们面前,山丘那头远远的新的车印又出现了。男人们煞有介事的讨论了很久,甚至出动了我们的无人机去前方探路,最终还是决定我们在前,以Fred的大力开出一条“雪”路冲上山丘,这样他们动力比较小的皮卡可以沿着我们的车印开上去。
 
说干就干,玻璃丝双手紧紧把着方向盘,两眼死死盯着前方,将油门踩到最底,Fred“轰”的一声便冲了出去,在积雪中左突右冲了好一阵,眼看着就要冲出雪堆到达山顶了,它却慢了下来,最终停住了。积雪填满了Fred半米高的地盘,把轮胎都架空了。我们都下了车,五个英国小伙也赶了上来,没有多说什么,大家便开始挖起了雪来。
 
我们出发时虽然身处波士顿的冬天,但满脑子想着的都是加勒比的阳光沙滩,根本不会想到我们会在旅途中陷在雪里。虽然在波士顿我也是挖车小能手,但我们满车的装备,竟然没有一样是为这种境况准备的。唯一可用的就是在野外露营大便时,用来挖坑埋大便的小铲子。但玻璃丝灵机一动,拿出了我们做饭用的锅碗瓢盆,于是拿锅盖的用锅盖,拿汤碗的用汤碗,每人手里一家伙就开挖起来。有六个壮汉在果然不一样,不一会便为Fred挖出一条雪路,一个油门Fred便出了雪坑。
 

锅碗瓢盆齐上阵

 

终于,我们又回到正道上,说是正道,其实也就是两三条平行的车印告诉我们有多几辆车曾开过这里,渐渐的,我们看到一辆吉普车在远方开过的时候,我这时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等等!”我突然间在谷歌地图上发现其实有一条细细的路显示在地图上。“我们为什么没有走那条路呢?” 我质问玻璃丝。
 
“哦那条路啊。”玻璃丝支支吾吾,“我和英国小伙子们研究了一下还是决定走山里的道了。”
 
我气不打一出来,搞了半天这趟惊心动魄的路程原来不是必须的啊。
 
“如果我们没有走这条路,你怎么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景色呢。”玻璃丝安慰我。
 
想想也是,这一路我被玻璃丝“hard works make memory”的理论彻底洗脑了,也深深变成了Beliver,虽然仍不太赞同这种有大路不走偏要找小道的行为,但旅行这一百多天以来,虽然我仍然享受豪华酒店大餐,但也渐渐开始享受旅行中的风餐露宿身体劳苦甚至有时的一点点惊险。
 

 

太阳下山的时候,我们幸运的找到了一个可以避风的峡谷在那里扎营。支好帐篷之后,小伙子们变魔术般的从他们的车斗里搬出了许多干枯的仙人掌,是他们突发奇想在“天空之镜”的小岛周围捡来的,这会却派上了大用场。我们用这些仙人掌树干升起了营火,气温降到了零下十度,但这一团营火变成了我们的救星。旅行中,一口热汤,一团小火都可以让人产生无限的幸福感,这种幸福感绝对不亚于吃到的米其林大餐或者住过的海边别墅,就是这么简单。
 

峡谷中露营的一晚,小小的火苗带给我们无尽的温暖

 

我们在火堆旁一起做饭。小伙子们搬出了一整麻袋的意大利面,倒进一个大锅里,放在火上咕嘟咕嘟的煮着,煮好之后倒入乱七八糟的洋葱大蒜各种酱料,然后一人分了一大坨开开心心的吃着。玻璃丝好奇尝了一口,后来他跟我说他们做的意大利面实在太难吃了,面没煮熟,不知道放了什么散发出难以忍受的苦味。
 
“你们怎么会一起旅行的?”我好奇问他们。
 
“我们是高中同学,毕业之后就经常一起旅行。这次来南美,我们是集体辞职来的。”
 
“怎么可能集体辞职呢?”我跟Venus都觉得不可置信。
 
“他不愿意辞职我们逼着他辞的。”其中一个小伙指着另外一个说,大家笑成一团。
 
“那你们打算旅行到什么时候?”Venus问道。
 

“等到我们钱都花光为止呗?估计剩下的钱也只够游到秘鲁的。”
 
“那你们还住了昨天这么贵的酒店?”我有些好奇的问。
 
“甭提了!昨天我们又饿又累,到了酒店一问价格是两百想都没想就住下了,昨天晚上他们还给我们做了三道菜的大餐说是二十块,我们都快高兴疯了,想着真是天上掉馅饼了。结果今天早上一结账我们都傻眼了,谁会想到这样穷乡僻壤的酒店会用美金结算呢,我们肠子都快悔青了哈哈哈哈哈。”
 
他们大笑着毫不掩饰自己的犯的傻错误,高高兴兴的吃掉了盘子里所有难吃的意大利面,围在火堆旁聊天常常笑成一团,火熄灭的时候两人钻进车里,三人钻进车斗里睡觉。看着这样的他们仿佛可以看到四十年后,他们似乎也会这样四个人逼着最后一个人退休,然后即使头发花白也可以一起这样开着玩笑打打闹闹。
 
一瞬间突然我很羡慕他们。虽然我也有好几个非常非常要好的在大学在美国认识的朋友们,但由于各种原因我们没有很多的时间相处,或是无论我们愿意与否似乎工作或者家庭总是会优先于友情,我和朋友们有一起吃饭聊天时间积累下的感情,但却缺少像他们一样一起经历跌宕起伏的旅行一起在年轻时做傻事的感情。就像老一辈人常说,他们和某某有“革命友谊”,说的也许就是这种一起上刀山下火海愣头青似的不管不顾的感情。
 
希望现在意识到这点不算太晚。
 
临睡前,我和Venus一人用火烤了块石头,Venus贡献了她的一双穿过的袜子,我们将石头塞进袜子里带进了被窝,果然一晚上都暖暖的,直到第二天我们终于出了无人区到了智利的San Petro de Atacama,我发现兜里还竟然揣着她的臭袜子跟宝贝一样。
 
我们的“革命友谊”,有这双臭袜子的一笔。
 
【完】

 

穿越世界海拔最高的边境-5033米

 

在路上我们的Fred又搭救了从瑞典来的一家,他们的车在海拔4000米的地方完全失去了动力,Fred大力拖着他们的车开了100公里

 

男人与男人的对话

 

终于穿越边境线,到达一马平川的智利,一切刚结束,就开始怀念

 

 

One Response

  1. Iris
    | 回复

    写得太赞啦亲!最美的风景最难到达,你们太棒啦!!!

Leave a Reply